J次方

我永遠忘不了這個故事的開始....

大約是去年九月份的某天夜裡，地點是在一間不起眼的轉角咖啡店

呆坐在角落的我腦海裡突然浮現妳的臉孔

 我們曾經一同遊戲一同上學甚至一同偷東西，到最後一同被哀罵

往事歷歷在目.....像電影般不斷播送著回憶的畫面

直到某一天妳搬家了，從此我們便斷了音訊。

但我依舊記得曾經屬於我們的美好回憶，屬於我們的童年故事。

這個以妳為名的故事就隨著突如其來的回憶而寫下了.......

不知道現在的妳好嗎??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Jocleyn

※※※※※※※ 

 那一年夏天，我們九歲。

  我和小鳳是鄰居也是同班同學，自幼我就生長在孤兒院，至於生父生母是誰，我完全沒半點印象也不想知道。直到九歲那年，有對年邁且膝下無兒無女的夫婦領養了我，我才認識了小鳳，那個曾經同我吐口水為盟，發誓要作一輩子好朋友的小鳳。

  「甜甜」是我的小名，我曾幻想自己是經典的卡通人物“小甜甜”，因她的身世就如同大多數的孤兒一樣，從小生長在孤兒院，有一個大家庭，並且幸福快樂又安康。我認命似的在這個大家庭生活著，院裡的孩童或許是因為同病相憐，大伙兒好似親人般的相互扶持，彼此照顧，互敬互愛，絲毫沒半點距離及隔閡。

  記得要搬到養父母家的前一天晚上，我還因為依依不捨即將離開孤兒院而躲在棉被裡偷哭。院長告訴大家我很幸運，領養我的夫婦，家境還算富裕，而且生性樂善好施，待人親切有禮，日後我必能過著衣食無缺的幸福生活。但我卻不以為意，直到我遇見了小鳳。

  小鳳是住在我們家隔壁的鄰居，她骨瘦如柴，膚色黝黑，有著一雙細細長長的鳳眼。她和我唸同一所小學，恰巧也是同一個班級。而在我搬到新家的第二天，小鳳就興沖沖的跑到家中，對我伸出友誼的雙手主動與我示好，我們一見如故。她經常帶著她的妹妹小貞到家中造訪，嬉戲玩耍，而養父母也三不五時邀約她們姐妹倆來家中吃晚餐並陪我消磨時間。我幾乎視小鳳為偶像，因她總是領著我四處遊山玩水，闖蕩天涯。她教我知道，原來外面的世界還有許不為人知及值得一探究竟的神秘之處。

  我們最愛到社區後方的一座小森林進行偉大的冒險遊戲。那座小森林外頭是水泥牆築起的，裡頭種植了許多翠綠欲滴的青木，還有戶人家在旁邊養了一群兔子，純白潔淨的白兔子。

  「甜甜妳看，這裡有好多小白兔喔！」小鳳眼神充滿著驚喜。

  「好可愛喔！牠們的眼睛怎麼都紅紅的，是不是生病了？」我常年都待在孤兒院裡，對外頭的世界完全一無所知，這是我生平頭一遭見到兔子，壓根兒不曉得兔子的眼睛是紅色的。

  「牠們是魔鬼變成的。」她面目掙擰看著我。

  兔子是養在一排排長方型的兔籠裡，我們瘦小的雙手，伸手即可穿過籠子觸摸到兔子。

  「魔鬼變成的？」原本伸出的小手又立即縮回。

  「對呀！我媽媽說牠們是魔鬼變成的，還叫我不可以隨便亂摸。」

  「好可怕喔！可是牠們看起來好可愛，一點也不像魔鬼啊！」

  「我媽媽說這些兔子其實半夜會變成魔鬼，而且牠們專門吃不聽話的小朋友。」小鳳瞪大雙眼，用很篤定的口吻說著，並警告我別隨便觸碰兔子，以免惹惱了兔子魔鬼，到時就性命難保。

  而我們始終深信小鳳媽媽所言兔子魔鬼的傳說，事實上小鳳的媽媽向來不喜歡動物，由其對毛絨絨的動物更感畏懼，典型的「毛絨絨恐懼症」，所以才會編織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謊言。

  我突然靈機一動，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枯葉，穿過兔籠試圖餵食兔子，而兔子隨即迅速的啃食起枯葉，像是蝗蟲過境般的，沒幾秒的時間，枯葉立刻化為烏有進入牠的胃袋裡。

  「小鳳妳看，小白兔把葉子吃掉了，全吃光光了耶！」小鳳二話不說隨即效仿我方才的動作，她也拾起枯葉餵食兔子。兔子好似飢餓已久，立刻將枯葉啃食的一乾二淨。

  我們歡天喜地的自豪所發現的重大秘密，原來兔子魔鬼喜歡吃枯葉。接著我們雀躍的重覆方才餵食的動作，直到我們自認所有的兔子都飽足之後，才滿心愉悅的奔回家中。

  爾後的幾天，我們每天放學唯一的樂趣，就是直奔兔籠餵食這群兔子魔鬼，而小鳳媽媽的千叮萬囑早已拋諸腦後。直到有一天，兔子的飼主衝出來吆喝制止我們的行徑。

  「妳們這二個天殺的野孩子，我等妳們好久了，原來就是妳們幹的好事。我的兔子死了幾隻了，你們知道嗎？」飼主面露兇光並且語帶怒氣大吼著。

  我和小鳳見狀，嚇的屁滾尿流，幾乎連滾帶爬的落荒而逃。

  「怎麼辦？兔子晚上會不會變成魔鬼找我們討命，把我們給吃了。」我緊握著小鳳的手顫抖不已。

  「慘了，兔子一定會找我們討命，把我們吃了！」小鳳心急如焚。

  最後，我們約定好晚上小鳳來我家過夜，並且準備掃把和木棍，計畫和兔子魔鬼決一死戰。整晚我們徹夜未眠靜待敵人出現，結果，當然兔子未出現，更別提魔鬼了。

  隔天，在學校我們不約而同相繼在課堂中演出瞌睡的戲碼，後果是遭來罰站的命運。

  結束了兔子魔鬼的風波後，我和小鳳又發崛了另一項新遊戲。那就是撿拾散落的枯葉，然後爬上社區活動中心入口兩側的圍牆，待有人從入口走進時，再將預先搜集好的枯葉往空中一撒，枯葉此時就似紛飛的花瓣掉落在某個倒楣鬼身上，接著我們便高喊「結婚快樂！」

  這個看似幼稚但卻對我們充滿綺麗夢幻的瘋狂行徑，是仿照電視劇中新郎新娘步入結婚禮堂時，觀禮的親友對著新人撒落花瓣以示祝福的某個橋段，我們認為這簡直是浪漫到無可救藥的美麗畫面。

  運氣好遇到熟識的鄰居，通常他們會拍落身上的枯葉一笑置之，但運氣不佳的話，遇到陌生的路人，則是慘遭對方的惡言相向。儘管如此，我們仍熱衷於這「美麗」的惡作劇。

  某天，我們依照慣例爬上圍牆，對著素昧平生的路人撒落幸福枯葉，恰巧遇上社區的地痞流氓。

  「妳們二個臭丫頭在搞什麼鬼？」一臉兇神惡煞的年輕男子破口大罵，並撥散身上的枯葉。

  「啊…」我和小鳳目瞪口呆的不知所措。

  「瞧妳們二個搞的我身上都是葉子，妳們活得不耐煩了嗎？看我今天怎麼修理妳們！」他作勢要打我們。

  我們隨即跳下圍牆，三步併二步地拔腿就跑，而我的膝蓋不慎擦撞水泥地，導致擦傷流出了鮮血。但我仍強忍著疼痛，奮不顧身和小鳳死命奔跑，還不時回頭看看那男子有沒有跟上來。最後我們機靈的躲進一處狹窄的暗巷，才倖而逃過一劫。

  「甜甜，妳流血了耶！」小鳳拿出手帕擦拭我膝蓋傷口上的鮮血。

  「哇，好痛喔，妳輕一點啦！」我不堪疼痛大叫。

  我們四目相交，接著一陣狂笑，對我們的行徑感到瘋狂好笑，以及嘲笑笨蛋流氓沒發現到躲藏的我們。這次又是因為枯葉而招來橫禍，此後有好一陣子我們不敢再打枯葉的歪主意。

在班上，我後方坐著一個成天以捉弄人為樂趣的小胖男，他時常偷掀女生的裙子或打其他同學，甚至拉扯女生的頭髮。而我無一倖免也難逃他的掌心，更是他玩弄對象的首要人選。

「叮咚叮咚，有人在家嗎？」小胖男又故技重施拉扯我的馬尾，這是他向來慣用的捉弄技倆。

  「啊，好痛喔！」我大叫。

  「叮咚，妳在做什麼啊？」他又重覆方才拉扯的動作。

  「好痛，你不要拉我的頭髮，快點住手。」

  我感到不耐煩，而且命令他立刻住手，因我正忙著繪製小鳳的生日卡片，這是連夜趕工才好不容易快完成的卡片，我打算今天放學送給小鳳，這是我第一次幫她過生日。而養母則一早就烤了一個蛋糕，準備了一些餅乾和汽水，要替小鳳慶生。

  「這是什麼東西？」小胖男走到我的桌子旁邊，把桌上的卡片給搶走，並且拿在手中舉的高高的，而身材嬌小的我根本搆不著。

  「來拿啊！笨蛋。」小胖男的表情依舊是那麼欠揍。

  「快點還我，臭小胖。」

  我們陷入一片你爭我奪的激烈搶戰，接著，他竟然把我辛辛苦苦才要完成的卡片，無情的撕裂然後向空中撒去，我的怒氣開始沸騰。

  「我的卡片…」我使盡全身的力氣把小胖男推倒，接著他起身開始和我扭打起來，整間教室的學生紛紛像湊熱鬧似的圍觀，看我們上演全武行，叫囂聲此起彼落的響起。

  「加油加油！」

  「揍他，打他啊！」

  這時小鳳走進教室見狀，二話不發說隨即加入我們的戰局，這場激烈的戰局，一直持續到老師的出現才宣告停戰，下場是我們三個人被叫到走廊上罰站。同甘苦共患難，向來是我和小鳳的默契。

  放學回家的途中，小鳳見我一路上悶悶不樂，若有所思。

  「甜甜，妳怎麼了？是不是還很痛？」她看著我傷痕累累的手臂。

  「不痛了，只是…」對於被小胖男撕的殘破不堪的卡片，我感到耿耿於懷。

  「怎麼了？」

  「對不起，卡片被撕爛了，被臭小胖撕爛了。」我拿出被撕爛的卡片。

  「這是什麼？」

  「這是我做的卡片，原本打算在今天妳生日送給妳的，誰知道…」眼淚不聽始喚地滑落，我感到自責不已，沒能悍衛好小鳳的生日卡片。

  「沒關係，我們回家再把它黏起來。」

  「可是就算黏好了，它也不會變回原來的模樣了。」我哽咽。

  「黏好了還是一樣漂亮啊！因為這是甜甜親手做的，對我來說，都是一樣漂亮喔！」

  「真的嗎？」我破涕為笑。

  「嗯。」

  「小鳳，我們當一輩子的好朋友，好不好？」

  「好，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。」

  接著，我們吐口水為盟，立誓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。那一年，我們九歲，也是我人生中陪小鳳度過的第一次生日。

  升上國中時，由於養父工作的關係，我們一家人從高雄搬到台北，而無可奈何被迫轉學，我依依不拾和小鳳道別，並約定好無論如何，一定要寫信和打電話給彼此。我們甚至承諾將來長大要同住一起，一起工作，一同出國環遊世界。

  北上之初，我們一開始熱絡的通信通電話，但半年後小鳳寫信和打電話給我的次數愈來愈少，到最後甚至斷了音訊。我記得最後一次她在信裡說道，她會忙一陣子，等有空再和我聯絡。對於她莫名奇妙的消失，我感到既生氣又難過，可是又不斷的找各種理由來替她當藉口。我總是告訴自己，有一天她會跟我聯絡的，她不會就此離棄我，可是每每期望愈大失望也愈大。

  唸了高中後我曾經回到高雄的老家試圖要尋找小鳳，但聽鄰居說他們一家人兩年前早已搬離，至於搬去那裡，沒有人知道。關於此事我百思不得其解，她不該不告而別，她不該音訊全無，她不該不遵守約定，她不該狠心離棄我。我們約定好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，妳全忘了嗎？

  高中畢業後，我考到了高雄的一所大學。於是隻身南下求學，並且過著半工半讀的學生生涯。一開始養父母還極力反對，因為他們憂心我無法獨立生活，但我堅持一定要唸高雄的大學，為此我們還大吵一架。

  對於自己的堅持，或許是期待小鳳的出現，割捨不下和她的這份摰深情誼。也或許想回到最初熟悉的地方，在這裡重新開始。

  我在學校附近一間咖啡廳打工，店長大家管她叫小阿姨，之所以會被稱為小阿姨，全是因為她待人親切，而她說話向來輕聲細語，對顧客服務週到，店裡的客人都對她讚不絕口。

  小阿姨耳聞我是遠從台北隻身南下半工半讀的大學生，便對我照顧有加，還將店裡二樓的一間小套房低價出租給我。而她自己則因要料理店內的瑣事，所以也住在二樓，並待我如同親人般。偶爾店打烊後，甚至會帶我去吃宵夜或看電影。

我們相談甚歡，關於小鳳和我的故事，我也娓娓道來，毫不保留向她透露內心真切的思念，多麼盼望能和小鳳再見上一面。而小阿姨總是安慰我，小鳳應該是忙於某些事，所以與我疏於聯絡，有一天我們必定能再重逢的。儘管等待小鳳的音訊像是海底撈針，但小阿姨的安慰對我而言，像是心靈上的慰藉，她總是給予我無比的希望。

這天，店裡公休，小阿姨開車載我來到愛河。夜幕低垂，繁星點點佈滿了夜空，河畔二側有許多不同顏色的燈光相互輝映著。我們並肩坐在河畔的階梯上，欣賞河邊美景。

「甜甜，其實每次看到妳，都會令我想起一個人？」小阿姨雙手托著下巴，若有所思望著眼前幽靜的河水。

  「誰？」

  「那是二年多前的事了，當時我在公園遇到了一個坐著輪椅的女孩，她和妳年紀相仿。」

  「坐輪椅的女孩？」

  「我記得那天她好像在等人吧！我見她一個人悶悶不樂的，眼神充滿著無奈和哀傷，我便向前問她發生了什麼事？她只是淡淡的說她很思念一個朋友。」

  「她為何不和那位朋友聯絡呢？」

  「她告訴我幾年前他們一家人出了場車禍，結果一家四口只有她存活下來，不過代價是失去了一條雙腿。她傷心欲絕，還因此患了憂鬱症，試圖自殺了幾次，但都奇蹟似的獲救。她不敢告訴她最好的朋友，怕她為會此難過，所以一直沒和她朋友聯絡，她不想看自己最深愛的朋友傷心落淚。」

  「她的故事聽了很令人惋惜，她真的很傻，我相信她那位朋友如果知道了一定會很難過。」

  「是呀！的確很令人惋惜。」

  「如果我是她那位朋友，心中縱然會感到萬般不捨及難過，但我一定會比她更堅強，並且陪伴在身旁鼓勵她，不離不棄，作她一輩子的好朋友。」

  我們要當一輩子的好朋友！我突然想起那一年，我和小鳳的約定，一直到今天，這個約定仍根深柢固埋藏心中，任憑歲月蹉跎，依舊不移不離。

  某天午后，正當店裡忙的不可開交時，小阿姨興沖沖的從門外飛奔進來，衝向吧台正在煮咖啡的我。

  「甜甜，妳猜我剛剛遇見誰了？」

  「咦？」

  「就是上次我跟妳說過的輪椅女孩。」

  「真的嗎？」我喜出望外看著她。

  「而且我告訴她店的地址，待會兒她會過來，我想介紹妳們認識，我相信妳們一定能成為朋友的。」

  「太好了！我得快點煮拿手的咖啡和製作招牌鬆餅來歡迎她了。」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見見這位新朋友。

  這時，門口出現了一個坐著輪椅的女孩。我愣住並凝望眼前的這個女孩，好久不見的熟悉身影，思念的愁雲隨著這道溫暖的陽光出現而漸漸散去。我們相視而笑，淚水早已浸濕了雙頰。

  我起身衝向前去，和輪椅女孩相擁而泣...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全文完)